发布日期:2024-09-09 15:43 点击次数:114
你能想象在一天里,不使用任何语言么?
不使用语言,并不是说你一句话都不讲,保持沉默,而是说,你的思维会停滞下来,变得毫无思考能力。
语言是我们思维的质料。我们的思维,是一个个的想法连接在一起,而承载它们的,就是我们的语言。
所以,你可以想象没有情绪的一天,没有行动的一天,但是你不能想象没有语言的一天,因为,你的思维如河流一样,不能停止,不能干涸。
澳大利亚有一个叫做波姆普劳的小镇,他们平时使用的语言叫“库塔语”,这种语言里面是没有“左”、“右”这种表示相对方位的词,只有“东西南北”这种表示绝对方位的词。比如,他们不会说“我左边是杯子”,而是说“我西边是杯子”。
这种区别导致了这个小镇的居民,每个人都有极强的方位辨别能力。甚至无需依赖日光、星空,直接就能报出面对的方位。
实际上,相关的实验已经有了很多。心理学家们发现,即使生活在相同环境,使用绝对方位语言的人,总是比使用相对方位语言的人,辨别方位的能力更强。
你看,语言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一种无意识的东西,但正是这种东西,形塑刺激着我们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模式。
语言与思维的关系
在我们谈论语言与思维的关系之前,我们首先要理解,语言是什么?语言就是我们的口头用语和书面用语,不包括图像等。
20世纪50年代,英国哲学家约翰·奥斯丁曾指出,书面和口头交流不是中立、被动的陈述,“语言”本身会行动,对我们生活的世界具有极强的形塑作用。
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通过考察精神病、犯罪、监狱系统和医疗机构的历史发展过程,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社会生活被一系列话语体系所操控。比如犯罪,我们的讨论范围只能是法律和秩序的标准,在这个话语框架里,遵纪守法被堪称日常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有人建议反抗警察的管制,大部分人会认为这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的。
比如结婚生子,传统文化和周遭环境直接规定了你应该结婚生子,在这套话语体系中,只有结婚生子才是道德的、合乎礼制的,如果有人不想结婚生子,大部分人会觉得这人迷了心智,三观不正。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管制犯罪、结婚生子这样的话语体系先于个体而存在,通过社会化的过程逐渐把这些价值和规范灌输给社会成员并使之内化,从而部分地影响人们的态度和行为。就这样,话语形塑和建构了每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和身份认同。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该假说认为所有高层次的思维都依赖于语言,语言不仅会影响我们的思维,还会决定我们的思维,进而决定我们的文化。
乔治·奥尔威在他的著名小说《1984》中虚构了一个社会,这个社会通过发明一种新语言来控制人们的思维。这个新语言有一个特点,就是那些反对这个社会的思想是无法产生的。比如在这个语言体系中,没有推翻、起义、抢劫、杀人这样的词语,甚至政府部门的口号是“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无知就是力量”。小说中,在这个话语体系下长大的人,就变得不再可能去推翻政府和实施犯罪了。
当然,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也存在很大的局限,即语言可以决定思维的抽象概念、逻辑部分,而很少能决定人类的直接感官体验。
比如对于法律、自由、尊严、平等的理解,几乎受到语言的极大影响。以“自由”为例,在封建社会,我们以为“不自由”才是常态。但当我们想见更大的世界,更多的可能性,看到了现代社会,才知道“自由”会是怎样的崭新姿态。
而像我们切身感受到的自然环境、身体感受等,则很少受语言影响。
所以,语言对思维并不是完全决定性的。
比如当代著名认知科学家史蒂芬·平克就认为,语言只是思想的载体,人脑既可以用语言的形式思考问题,也能以图像等非语言形式思考问题。大脑存在一套“心语”机制,能将各种形式的思考统一起来。
另外,我们人类的思维能力,非常强大, 但又非常脆弱。因为大脑的可塑性很强。我们的每一次思考、练习、表达,每一条信息的接受和消化,本质上都是在潜移默化地训练我们的大脑。所以,我们可以通过自身的行为重塑我们的思维。
我们所处的语言世界
这些年网络语言的一些演变,正呈现出一种“庸俗”、“低效”、“不思考”的特点。
1.表达啰哩啰嗦,找不到重点。
前段时间的废话文学,让我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废话中的废话”。
如果你每次与人交流,说的话都特别地冗长、特别地繁复、特别地缺少重点,那是非常消耗对方认知资源的,让一次本来可以1分钟内完成的沟通,硬生生变成了5分钟、10分钟,这就造成了沟通的低效,从而带来工作的低效。
2.对问题缺乏共识,导致无休止、没有焦点的争论。
如果双方没有一个“共识”,缺乏共识的讨论,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比如关于中医西医之争:
反对中医者:现代医学要求药物通过三期临床验证,中药没有通过三期临床,所以不靠谱。
支持中医者:我妈/我爷爷/我外婆/我自己/我邻居家二大爷的某某疑难杂症,就是中药治好的,你跟我说中药不靠谱?
这种争论,就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个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即使真的治愈了,也有可能是因为自愈、安慰剂效应、作息习惯改变、其他药物。
3.逻辑混乱,思维浅薄,喜欢贴标签、下定论。
现在很多时髦的用语并不会帮助我们思考,反而会替代我们思考。这种不思考,并不是说没有能力去思考,而是会下意识地按照这些词的套路来思考。
比如,yyds这个词,很多人会下意识地去使用它来表达一种称赞,他们很少会考虑这么表达是否有利于思考。
比如,当你听到一些歌、一些音乐时,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带入某个节奏,就像整个人被长期训练过一般。
而且,现在不少网络流行词,低幼浅薄,而且生命力短暂。比如“洪荒之力”“葛优躺”“diss”“瞅你咋地”,当年都是年度热词,现在基本不怎么被使用了。
还有,如果你听信了“内卷”“躺平”“佛系”正在年轻人中流行,那说明你的思维真的太浅薄了。
躺平没问题,但问题是这个世界,是一场排位赛。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不要内卷、要学会摸鱼躺平?
对职场人士来说,因为别人躺平了,他才有“苟且红利”,有“突围机会”;
对自媒体来说,这些热点的话题才是他们流量的来源,是他们做大做强的基础;
对资本家来说,对躺平内卷的综合分析与深度思考,会让他们增长见识,可以更好地管理公司和应对未来。
不同人对待同一个话题,都是不一样的态度和利益诉求。
我经常说,人的大脑就像一个贝叶斯机器,你输入什么,就会输出什么。如果我经常输入碎片化的噪音,那我的思维会变得越来越杂乱,乃至变成他人的跑马场,久而久之,你会发现自己没有思考的能力了,遇到问题、遇到热点只会想着第一时间去网上看专家网红、看高赞帖子的内容。
他们潜意识里以为转发最多的就是真相,点赞最多的就是权威。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越执迷,越疯狂。
大众鲜少会怀疑自己的正确性,他们可以批判罪犯,批判专家,批判社会,一群人批判另一群人,一个阵营批判另一个人,但从来不会批判自己。
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能重新审视自己接触的信息世界,重构我们的语言世界。
重构我们的语言世界
2014 年,哈佛和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者,做过一个实验:他们把参与者单独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物品,隔绝外界的一切信息,要求他们在里面待够 15 分钟。
随后,研究人员又在他们身上戴上一个电击器,可以用来电击自己,产生轻微疼痛(不会有危险)。结果发现:接近一半的参与者,在 15 分钟的时间里,宁愿选择电击自己,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干。
我们的大脑,就像溺水的人一样,渴望着外界的刺激。
缺乏这些刺激,我们就会窒息。
那么,我们该如何在这样的刺激下,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
1.多关注原因,自己寻找答案。
塞缪尔早川·在《语言学的邀请》中提到:美国的杂志有两种,低级的杂志提供结论,高级的杂志提供原因。
“低级”的杂志唯恐你看不懂,怕你把它放下,因此处心积虑地帮你作出判断,告诉你“结论是什么”;而“高级”的杂志则不然,越是看上去明确的结论,它们就越不下判断,而是把事实和原因放到一起,依赖读者自己去找出论断。
现实生活中,大多数的电视剧、电影、综艺,乃至各类学习平台,为了使更多人易于接受,常常把内容掰开了、揉碎了,一口一口喂到观众的嘴里。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观众变得越来越不爱思考了。
所以,不要急于下结论、贴标签,先学会自己去寻找原因,寻找逻辑关系。
2.多审视信息,审慎对待媒体。
伊拉克战争中,英国出兵的一个重要理由是:萨达姆政权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BBC此时援引了一位匿名官员的话“英国政府在撒谎”。这在英国激起轩然大波。这位官员很快被猜出来是英国国防部武器专家大卫·凯利。
但是,凯利被接受政府质询前选择了自杀。民众十分愤怒,认为BBC是杀死凯利的罪魁祸首。英国政府就顺水推舟,在这项调查中把所有责任推给BBC。
但是,没过几天,一些报纸大肆报道这项调查是政府操纵的结果,目的是搞垮BBC。于是民众又掉头同情BBC。
英国首相布莱尔一看情势不对,就站出来宽容BBC的错误。
在整件事情中,真相是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我们清晰地看到:舆论是可以被操纵的,随着媒体的报道忽左忽右。
所以,我们对待新闻媒体提供的信息时,一定要仔细辨认,如果这些信息,只是简单价值判断,罗列或者直接给出结论,告诉你“网络游戏就是毒害青少年的精神鸦片”,但没有给出有力的论证,这就不能简单相信。如果这些信息只是在煽动情绪,没有提供有力的逻辑论证,这也不能简单相信。
3.多接触社会,想见更大的世界。
很多人觉得深圳的三和大神,就是社会废物,他们不努力,不勤奋,不去找工作,所以酿造了现状。
但在《岂不怀归:三和青年调查》一书中写道,三和青年最初对工作和生活都有一些期望,大城市没有排斥他们,但是他们试图抵制中国城市化和工业化背后不合理的制度逻辑,他们不愿意做生产线上一个可替换的零部件,而想去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他们试图活出理想中的模样。问题是,抵制进工厂、抵制工作的结果,只能是成为在生存线上挣扎、混吃等死的躯壳。
所以,凡事都应该区分“源于周遭情景的个人困扰”和“关乎社会结构的公共议题”,困扰发生个人狭隘的社会网络之中,是一种私人事务;而议题则是基于整个社会结构,超出个人具体事务和所处环境,是一种公共事务。
我每碰到一次重大决策,或是人生难题,比如未来职业发展,财务危机,当下迷茫焦虑等等,我都会用“系统”的思维习惯,去思考更宏大的叙事,还有更不易察觉的细节。
比如说,我选择自媒体和价值投资,作为我长期坚持要做的事情。
放在更宏大的叙事中去看,中国要想实现伟大复兴,必须坚定发展。要想持续发展,就要保持开放,这就需要自由市场经济,只有在自由市场经济作用下,经济才能够持续增长。这一点从英美等现代化国家的历史进程中就可以看出来。
放在更不易察觉的细节中去看,我自身已有的资本是知识,是写作能力,是定力与坚持,同时我的自驱力来自输出,来自利他,来自价值。如果能够给他人提供价值,能够帮助他人获得更多智识,这是让我非常欣喜的事情。而且,投资与写作都是这个时代最具有复利效应、最能抗住风险的事情。
当我把个人问题,与时代、社会、他人相联系来思考时,隐约就能把握一些时代的力量。(具体参考:《“个人成长”与“社会学的想象力”》)
作者:陆甲第